央视点赞西安！文物保护与城市建设如何兼得？
满城遗址的大西安，在保护文物的同时，却陷入了牺牲经济发展的尴尬。近日，央视为西安以文保为重的城市发展模式点了赞，那么，遗址保护与经济发展究竟该如何取舍？请看悦君为您带来的解读。
西安，十三朝古都，是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先后有13个朝代在此建都，拥有周秦汉唐四大古都宫城遗址。但到近代，除了钟鼓楼、大小雁塔、明城墙等少数建筑，大多数古代土木建筑都已随历代战乱而掩埋于地下，成为文物部门所定义的遗址保护区。仅四大古都遗址100余平方公里，其他大小文化遗址不计其数，更无论历代帝陵、名臣墓冢。
在国内像这样遗址遍布，环绕城市，与建成区高度重合的城市很少。这些在外界看来是西安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却是西安发展的沉重“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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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西安历代都城分布示意丨
根据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西安目前登记在册的不可移动文物点有3246处，其中有级别文化保护单位392处，世界遗产2处6个点，还有3座国家级考古遗址公园。厚重的历史积淀，让西安这座千年古城成为了无与伦比的文化宝库。然而，由于建成区与遗址区的高度重叠，文物保护与城市发展建设之间的矛盾也异常凸显。
丨大遗址（图中亮绿色）深刻影响着西安的城市建设丨
据国家《大遗址保护“十二五”专项规划》，西安的大遗址保护项目有：周丰京遗址、周镐京遗址、秦阿房宫遗址、秦始皇陵、秦咸阳城遗址、汉长安城遗址、西汉11座帝陵、唐大明宫遗址，唐曲江池，唐代18座帝陵。数量之多在全国位居绝对前列。除此之外，秦东陵、建章宫、唐天坛、唐城墙、青龙寺、兴庆宫等较小的遗址点不计其数。大小遗址遍布，环绕城市，尤其是隋唐长安城遗址，与现代西安的城市建成区完全重合。
丨隋唐长安城天坛圜丘遗址丨
不仅城市之中遍布文物，城市外围更被遗址古迹环绕。城市向东，芷阳骊山下的秦东陵埋葬着宣太后以及先秦数位秦王；城市向西，沣河之畔，丰京遗址、镐京遗址、阿房宫遗址诉说着周秦两代的历史更替。城市向南，除了文帝霸陵，宣帝杜陵之外，少陵塬上亦安葬着明代十三位秦藩王。
城市向北跨过泾渭，咸阳原上西汉王朝的九座帝陵依次排开。更远处绵延起伏的北山山脉，由东向西坐落着唐代十八位帝王的陵寝。除此之外，西周历代国王墓葬、东汉、隋、西魏、北魏、北周历代帝王陵寝数不胜数，历朝历代遗留下的文物古迹灿若星辰。国内鲜有城市与西安一样，市区之内遍布文物古迹，外围又被大量遗址所包围。
丨汉长安城遗址是西安明城墙内面积的近四倍丨
“大遗址”是反映中国古代历史涉及政治、宗教、军事、科技、工业、农业、建筑、交通等方面历史文化信息，规模宏大、价值重大、影响深远。大型聚落、城址、宫室、陵寝墓葬的遗址，承载着丰富的历史信息和文化内涵，具有深厚的科学与文化底蕴，是中华五千多年灿烂文明史的见证。
丨俯瞰唐大明宫遗址公园 图/Christopher昜丨
然而不幸的是，与西方砖石结构不同，中国古代土木结构的建筑性质决定了其本身很难长久保存，除了大小雁塔、城墙、钟鼓楼等几处古建筑外，西安大量的文物遗址都深埋地下，成为了文物部门定义的遗址区，有些已知，有些未知，遗址上是生活了几百年的村子，生产了几十年的工厂。
遗址区的存在深刻的影响着西安的城市规划，道路与地铁必须对遗址区进行避绕。为了保护大明宫遗址区不被二环路穿过，最终将规划的二环路向北推了1公里左右，才建成了今日的北二环。二环西北角的连续三个近90°的拐弯也是为了绕开汉长安城，三环、绕城也都避开了汉长安城。由于汉长安城的存在，二环与三环之间很难增加新的环线。
丨保护前被城中村环绕的含元殿遗址丨
除了影响城市规划以外，遗址的存在深刻也影响着西安的产业布局。为了保护西安众多的文物遗址，西安最初的发展道路是限制工业，发展第三产业，科教旅游兴市。
“一五”计划时期，苏联援建的156个工业项目有17个落在西安，西安是当时全国布局工业项目最多的城市。国家在西安建设的大项目6个，地方也有要新建的企业，而当时，有大量的遗址都亟待保护，许多大型工业项目一时都无法落地。
丨80年代西郊的西电集团 不远处即是汉长安城丨
1958年，国家曾计划在汉长安城遗址内建设飞机发动机厂，但在西安文物部门的强烈反对下另迁新址。70年代，西安市政府再次拒绝了“二汽”在汉长安城建厂的计划，最终，汉长安城遗址除一部分作为仓库仓储区外，均作为文物保护区，被保护下来。
西安的工业布局在历史遗迹分布较少的东西郊，东郊发展军工纺织，西郊发展电子工业。南郊与唐长安城遗址高度重合，遗迹众多，交大、西工大等一众高校相继西迁来到西安，南郊成为了分布众多高校的文教区，北郊由于有唐大明宫和汉长安城两大遗址区，被限制开发，基本没有工业布局和城市建设，只用作物流仓储用地。经开区建立，长庆油田总部迁入，行政中心北迁之前，“道北”是混乱破败的代名词，北郊几乎是发展最为落后的郊区。
丨2010年改造前的大明宫遗址被现代建筑压占丨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市迅速扩张到遗址周边，以汉长安城和唐大明宫遗址为例，就有100多个村庄、50多万人口，这些遗址区60年如一日，原封不动地保存着农田、村落和棚户区。遗址位于市区，过去不能动、不能建，现在又被落后的城中村覆压蚕食破坏，城市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丨道北待拆迁的棚户区丨
对于众多遗址区，西安的做法是“被动保护”，即不在遗址上安排任何大型工业项目、市政设施，但由于遗址范围实在太大，对于百余年来已经安居生活在其上的村镇，只能听之任之。单靠文物部门来保护遗址，力有不逮。
唐大明宫遗址和汉长安城遗址因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遗址被周围的城中村、棚户区环绕，环境恶劣，与繁华的城市建成区严重脱节。由于不能深耕土地，亦不能建设小工厂，缺乏产业，生活在遗址区的村民因而生活困苦。
深受大遗址保护与城市发展这对矛盾困扰的西安，开始重新去思考审视，如何变被动为主动，把“包袱”变为“财富”？
丨西安地铁规划全部避绕遗址区丨
西安主要市区的地下文物以墓葬和遗址为主，地铁线网规划时都会对遗址区进行规避，不会从遗址下面穿过。文物层基本在地下5米以上，地铁埋深在15米到20米之间，地铁的地下铺设通过加大埋深避开了文物层。
为了配合地铁施工，线路开工之前，文物部门都会对地铁沿线进行文物勘探和考古发掘。2号线涉及57处文物保护区，跨越2000多年历史。北关至张家堡一带以汉墓为主。城南至长延堡一带，有汉代、明代墓葬。纬一街站发现一座明藩王府官员墓。
丨西安地铁大雁塔站 图/堂颂丨
地下文物主要在勘测阶段就已经进行了考古发掘和保护。而真正难的是地上古建筑和不可移动文物，工程建设阶段要加大埋深，双线避绕，铺设减震弹簧等措施。建成运营后，还需要对文物进行长期的监测与定期检查。
西安的地下文物以墓葬和遗址为主，大型遗址地铁线网都会规避，不会从遗址下面穿过。文物层基本在地下5米以上，地铁埋深在15米到20米之间，地下铺设可以通过加大埋深避开文物层。地铁1、2、4、6四条线路进入古城区域，穿过城门都要双线避绕，从门洞下方穿过，下穿到地下30米以下限速缓行，最大程度减少对城墙的影响。
丨钟楼地铁站剖视图丨
地铁经过钟楼、大雁塔等古建筑时还铺设了减震轨道，光为了减震使用的钢弹簧复制板道床1公里就要2000多万元。地铁车辆行驶在这一段就好像走在了海绵垫上，有效地吸收了地铁运行带来的震动波。这也是国内减震技术中最高等级。
2号线光用于文物保护工程的投资就有2577万元，仅为了避让明城墙和钟楼工程措施费用就超过1亿元，西安每年类似这样保护文物花出去的投资非常巨大。
除了在保护文物上巨额投资以外，文物还往往会延缓城市建设的进程。任何建设过程中发现了文物都必须停工，待文物部门进行发掘保护之后才能继续施工。此外，地铁六号线分成两期建设，也是因为工程经过钟楼时需要国家文物局对钟楼的震动测试通过后才予以批复。此外，钟楼站6号线站台和2号线站台换乘距离相距近300m，原因就车站上方，除了钟楼是文物以外，钟楼书店和钟楼邮局也是省级重点文物。
丨大明宫复原图丨
大明宫，被誉为千宫之宫，是大唐帝国的王宫，占地3.2平方千米，是明清北京紫禁城的4.5倍，既是当时世界上规模最为宏大、规制最为严整、规划最具特色的宫殿群，也是唐朝的政治中心和国家象征。唐昭宗乾宁三年（896年），大明宫毁于唐末战乱。
遗憾的是，这座曾经无比煊赫的帝国宫殿，经过几个世纪的朝代更迭、战火破坏，当初的地上建筑几乎已经不复存在。大明宫遗址区域，也一度被西安市规模最大的棚户区“道北棚户区”所占据。市民在遗址上生产生活，环境无法改善，遗址也难以得到有效保护。
丨与城中村棚户区比邻的大明宫遗址丨
1936年河南花园口黄河决堤，大量河南难民沿陇海铁路来到西安，定居道北，一直居住在用简易砖瓦搭建的简易房屋中，基础设施落后，生活环境恶劣。治安问题严重，道北以前基本就是犯罪团伙藏污纳垢之地。80多年过去，繁华的城市已经把遗址包围，遗址上的城中村更显破败。唐大明宫遗址和启动改造前，遗址被炕底寨、孙家湾等几个城中村所环绕覆压，或者成为铁路部门存放废料的仓库。
2007年开始，政府结合棚户区改造项目，把大明宫遗址区域的10万名居民全部搬迁出遗址区，并对整个遗址进行重新规划保护和开发。
2010年，唐大明宫这座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皇家宫殿，被开发建设为国家遗址公园正式对外开放。当年脏乱差的道北棚户区，永远地成为了历史。焕然一新的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也成为了市民锻炼散步、游客感受历史文化的绝佳场所。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也因此成为了东方大遗址保护的典范。
丨大明宫紫宸殿丨
丨太液池丨
大明宫周边经过大规模改造后，留给市民的是一个盘踞在二环内市中心的位置的、免费的、巨大的、开阔、绿化完整的城市公园。且看如今每天在大明宫里晨练、散步、夜跑的人何其多，就知道大明宫遗址对区域环境的提升作用了。
丨大明宫微缩景观 图/OrangeDennis丨
汉长安城是片特殊的区域，核心区占地面积36平方公里。由于被限制开发，汉长安城几乎是国内保护最完整的都城遗址。它雄踞在西安市区西北角，二环为避让遗址连着三个90°拐弯，遗址区内除了有已申遗成功的未央宫以外，还有大量的村落。和大明宫相比，汉长安城实在是太大了，是大明宫的十几倍，明城墙内的四倍大小，大到让人绝望。
遗址区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是繁华的都市区域。而咫尺之隔的遗址区内，却是大量的村落和农田。遗址区与城市发展严重脱节，成为西安的一大“尴尬”。
丨汉长安城遗址几乎与二环内面积相当丨
前几年为了保护开发汉长安城，也做了不少工作，首先是申遗，但由于财力有限，只把未央宫区域的15000名村民整体搬迁安置，对遗址进行了保护开发，整体展示。西安市政府成立了汉长安城遗址特区，把汉长安城遗址保护开发列入十二五期间的一大工作。
然而，在未央宫遗址外，还有30多平方公里的遗址区没有开发，这个区域居住着近10万村民。西安市显然无力负担起这么庞大的拆迁安置投入。2014年未央宫遗址申遗成功后，汉长安城遗址再度进入沉寂状态。
丨汉长安城东南城角遗址丨
对于这么大一片遗址的开发，仅凭西安微薄的财政收入完全不够，只得暂时搁置。汉长安城的开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其开发与保护之路依旧任重道远。这届政府的思路开始逐渐转变，不再是以被动保护为主，而是主动开发，建设汉风小镇，不再将村民搬迁出遗址区，而是将村民就地转化为汉长安城的守护者。
丨椒房殿遗址 图/悦西安论坛@阿童木先生丨
王永康书记非常关注汉长安城保护开发，邀请来自浙江的胡坚王国平等旅游业的专家、学者、官员来汉长安城调研，给开发汉城献策，并将与新加坡企业淡马锡集团合作共同挖掘汉长安城文化底蕴潜力。双方计划在2018年开启汉城湖二期、长乐宫遗址公园、秦汉农耕园等等项目。除此之外，西安市在汉长安城区域也有考古博物馆、安门遗址博物馆、霸城门博物馆的计划、中建集团亦与西安市签订了500亿的徐家湾地区改造计划，将用于汉城遗址区村民的拆迁安置。
丨汉城湖二期工程效果图丨
诚然如此，庞大的遗址区绝对不是一届两届西安市政府能开发完毕的，既要开发又要保护，既要保护文物又要经济效益，对于财政捉襟见肘的西安来说，实在困难。仅汉长安城每年的保护投入，就足够将未央区的财政收入花掉大半。除了大明宫、汉长安城以外，还有阿房宫、周丰京、镐京遗址、西汉帝陵等等众多的大遗址亟待保护。
西安就走在这样的一个又一个独木桥上。遗址区诚然是西安的财富，但在没安全过完桥之前，始终是包袱。
大遗址保护，敢问路在何方？
丨阿房宫遗址公园效果图丨
近十年来，随着城市化运动，西安已不再是偏安于明城墙内的一座小城，城市很快扩展，向东跨过浐灞，向西已到咸阳，向南直抵秦岭脚下，向北已跨过渭河。城市之中遍布历史遗迹，城市外围也被遗址帝陵所包围。多年文物保护和城市发展的矛盾拉锯战伴随着旅游业方兴未艾的到来，西安开始用新思路来解决发展与保护如此矛盾的问题，尝试把“包袱”变成“财富”。
丨阿房宫前殿遗址丨
似乎对于西安这样遍布文物古迹的古都，外界总是会有一种不明真相的偏见。几年前，阿房宫周边改造项目被媒体冠以“西安380亿重建阿房宫”，引爆了舆论甚至惊动了中央，最终项目搁浅。阿房宫从未建起过，今后也不会。然而，用苛刻的眼光看西安的人却始终认为，西安的历史太过厚重，一土一木一花一草都动不得。
在西安，任何的城市改造或者大规模的城市建设都会引起舆论的争议和强烈的批评，不管改造到底是保护了文物还是破坏了文物。整个中国都在发展，西安也不可能不发展，在遗址保护和城市发展中求得平衡，或许才是缓解大遗址保护尴尬的出路。在国内探索遗址保护与城市发展这对矛盾的城市之中，西安无疑是做的最好的那一个。
丨左为汉城湖景区，右为亟待保护的汉长安城墙遗址丨
总面积19平方公里的大明宫遗址区，政府投资了350亿；而75平方公里的汉长安城改造范围，正静静地等待着重生。对于财政收入刚过千亿的西安来说，大遗址或许正是这座城市的“甜蜜的负担”。
大遗址的保护，固然需要西安自力更生，变“被动保护”为“主动开发”，但更需要更高层面的人财物力的支持，而不是仅依靠西安一市微薄之力。把周秦汉唐等大型都城遗址列为国家文化项目，由中央统筹安排实施，或许才是从根本上有效的对重要大遗址进行保护的方法。
你是如何看待遗址保护与城市发展之间的关系的？
你对西安遗址保护的现状有什么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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